一部烏古斯人的遷徙史。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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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弟弟孜完殺死了。”
正在舉行歡慶儀式的人群被嚇得忘記了一切，渾然無知的望著那個方向。不久軍帳中沖出來一個男人，正是王的弟弟孜完，他滿手鮮血就連衣袖上都是血。
所有的人都無比驚慌的看著他，他突然開口對著眾人大叫，“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殺的。”
未等他號令軍隊，人群中又沖出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女人，一個讓整個烏古斯人都愛慕的女人——王的女兒海拉，安弘琉的親妹妹。
“你這個兇手，你殺害了你最親的人，你殺害了奈曼的王。”海拉勇敢的指認兇手，眾人下意識的跟著海拉高呼，“兇手，兇手——”
孜完面對眾人的指責勃然大怒，他一把推開拉扯的海拉，對著上空射了一劍，而得到信號的奈曼騎兵，將從不遠處聞訊趕來。
安弘琉知道，是該搶占先機的時刻了。
“記住，活著回來！”他將額頭貼上穆克的額頭叮囑道，看著那人消失在人群中，消失在視野中。
旋即轉身，直接沖到了孜完的面前，手執長刀對準他，吼道，“你殺害了我的父親，殺害了你的兄弟，更殺害了我們的王，今日便是你這罪人的死期，受死吧！。”
孜完聽到此話竟突然放聲大笑道，“小娃娃，你以為你能殺的了我？”腰間的雙刀跟著他走南闖北多年，如今終於能嘗嘗高貴人的鮮血了。
孜完強壯的身體讓他看起來更魁梧，他指著眾人道，“王，已死，從今日開始我就是王。不服從者，我的騎兵會將他踩成肉醬。”
人群在一瞬間就動搖了、驚慌了，奈曼騎兵的厲害，他們都是知曉的，尤其是跟著孜完東征西討的騎兵更是最兇猛的草原戰士。
孜完見此，繼續對眾人施壓道，“現在，死在你們面前的會是這個對本王無禮的狂妄小子。”
這是一場決鬥，孜完完全占據了上風，他雙刀齊舞，刀刀砍向安弘琉的頭頂。
安弘琉四下閃躲，轉身低頭，被逼迫蜷縮到角落處，等他回身之際，刀刃擦過他的喉嚨一分，長刀抵擋之下，竟這般艱難。
一腳掃過來，他閃避不及，被狠狠踹到地上，一口鮮血湧出嘴角，胸口疼得厲害。他來不及顧慮疼痛，在那人的攻擊下騰空躍起，但後背卻被砍了一刀，血流如註看的海拉忍不住驚呼。
海拉見狀再度沖上去，卻被孜完扣住喉嚨道，“海拉，我不會殺你的，因為你會是我的新娘，會是未來的王後，繼承我們優秀血統的孩子會成為我的繼承人，你該滿意了。”
一把甩開海拉，這場決鬥終於進入了尾聲，只是孜完的騎兵一直遲遲未到，不過沒關系只要殺了王的兒子，那麽所有族人只會臣服於他，成為他的奴隸。
他看著那個年輕的王的孩子，滿臉是血，卻竭力站起來，搖搖晃晃的丟掉了手上的刀，是放棄了麽？
垂死的掙紮終是無用，他笑道，“作為你的叔叔，我可以給你留點尊嚴，自盡也許更痛快些！”
在他的註視下，他看著那少年，突然從高空中接過人群中拋下的弓弩，只是有弓卻無箭。在他的震驚中，他看到他從靴子中掏出了一只斷箭。
那斷箭如冰柱般通體透明，正向外冒著寒氣，他在心中大叫不妙，只是一切已來不及了，他根本沒了反抗的餘地，因為那是支無人能敵的天下間最致命的武器。
安弘琉看著那渾厚的軀體一點點僵硬，轟然倒在眾人的眼前，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他雙手依舊保持者握刀的姿勢一動不動。胡子上開始起了一層冰霜，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膽大的孩子偷偷跑到已成冰雕的孜完面前，用手輕輕戳著他的胡子，又碰碰他的手，突然一個孩子叫起來，“他變成冰雕了！”
人群一下子沸騰起來，他們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輕人竟然殺了那個征戰沙場的男人。
此時人群中突然沖出來幾十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們高聲吼道，“向偉大的奈曼新王致敬！向偉大的奈曼新王致敬！”
振臂高呼，年輕人將他架起來，眾人跟隨著那心靈的指引亦振臂高呼，“偉大的奈曼之王萬歲，萬歲！”
這一刻奈曼部落迎來了他們新的王者，而烏古斯人也迎來了新的王者。
被眾人環繞，他有些頭暈目眩，陽光刺眼的很。他平躺著接受眾人的祝賀，人們擡手托著他的身體，他望著純藍的天空這般不真實。
所有人都在伸手觸碰他，從他身上獲得護佑可他卻不知道該護佑何人。
直到他終於看到了那雙淺色的眸子，一剎那他清醒了，越過眾人直奔那人而去，深深的一個擁抱，抱住他今生最好的兄弟穆克。
熱淚盈眶，他再也無法忍住了，此刻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肩膀可以肆無忌憚的放聲大哭。他失去了他的父親，他的父親為了他能夠名正言順的繼位甘心赴死，用死亡換來了他兒子的尊嚴。
這樣宗教團、巫師、祭祀、長老再也沒有理由阻攔他兒子的命運了，一切的罪責都由身為王的身為父親一人承擔。而這一切安弘琉都十分清楚，可他是無力又無能的，他必須親眼看著父親用死來為他開路。
穆克知道他此刻痛不欲生，今夜的淚水是為了洗刷明日的恥辱。
當一個人不再有淚，那麽他才能成長。
他向著星辰發誓，要追隨他一生一世，成為他的利刃，因為他們是最好的兄弟。
08冰河之箭
他成了奈曼部落的新王，成了烏古斯人中最年輕的王，那年他僅十六歲。
大巫師兼巫醫天度，以及曾經一直嚴守中立的彰厄國師，同時為他賜福加冕，他躺在翡翠湖中接受萬人瞻仰。
四大部族皆派出代表前來恭賀，當乞克部王子波孔從水中走到他身邊時，竟不懷好意的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猛然被驚醒，他看著那人微笑的調侃，“嘿！安，你可是我們當中第一個當王的人，可別給我們丟臉！”
明知道波孔是故意調侃，可安弘琉就是忍不住想要揍他，未等他起身，那人伸手楞是把他按在了在水中蕩漾的小船上，嘖嘖道，“別那麽沖動，瞧啊！大家都看著你呢！”
四大部族代表排成的長隊正等待著一個個瞻仰新王榮光，他只得有躺回去，臨走前波孔低頭在他的耳邊留下一句話，“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為王的。安，我會追上你的腳步。”
再次睜開眼睛時，波孔已經離去，他看清了跟在波孔身邊的人，高大的背影身背的寶劍正是有‘懸頂之劍’之稱的翠絲之劍，那人竟是漠北第一劍客阿榮格。
他沒想到那個曾經宣稱不服從於任何一部的男人，竟會跟在波孔的身邊。他久久的出神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直到猛然被人再度推倒，他才回過神來，正是那位最有智慧的國師彰厄國師。
“快躺下！”彰厄國師怒斥道，這個滿臉油彩的老人，頭發金黃，眼睛竟是異瞳，一只湛藍如水，一只黑稠如夜。
安弘琉知道那是天降聖賢的象征，奈曼部族在他父親手中得以興盛與彰厄國師的功勳密不可分。這個老人才是整個奈曼最有權利的人，獲得他的認可才能成為真正的奈曼之王，這比起宗教團的授勳更重要。
只是他與這老人幾乎沒有過任何的交流，在他的印象中這個老人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就像在此之前，他從不對部落的繼承人進行表態。
“把手伸出來”，老人命令道，那聲音低沈的就像是永無止境的深淵，他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只見大巫醫拿來了一套醫療工具，他有些害怕了。
與此同時，穿著藍色紗裙的海拉，走到他的另一邊握住他的右手，安慰道，“別怕，我的哥哥，我的王，我會代替沐薩女神守護你，巫師只是需要你寶貴的鮮血來為我們的未來占蔔。”
他看著大巫師走到他身邊，用鋒利的小刀割破他的手指，將鮮血滴進白色的器皿中。
這時候國師亦拿到割破手指用鮮血在他的額頭畫了個十字，繼而提醒他道，“站起來，向你的族人起誓，告訴他們你的決心。”
大巫醫將盛滿他鮮血的器皿端給他，他緩緩起身，在眾人的註視下，高舉著酒杯。他似乎看到了所有族人眼中閃著希望的火苗。
人們半跪在水中，等待他的命令，或者說是一個王者的宣言，那一刻他看到了包括他妹妹、穆克、四大將軍，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發出王者的第一聲怒吼。
他合上雙眼，屏息凝神，猛然睜開眼，縱深跳下小舟，雙手托舉器皿對著蒼穹宣誓道，“我的族人，我的同胞，在此我希望你們依舊稱我為奈曼的王子。”
眾人不解紛紛擡頭，低聲私語。
他不顧眾人繼續道，“等我一統四部，掃平漠北，帶領你們走出荒漠走向天堂的那一刻，我會成為你們的王，會成為整個天下的王。”
一剎那間所有人都擡起頭來，看著他們年輕的領袖，在陽光下他是那般的威武，就像是太陽神在人間的化身一樣。
“共飲此酒，歃血為誓！”語畢，他喝一口帶著自己鮮血的酒，旋即倒入一望無際的翡翠湖中，那是他們烏古斯人最神聖的湖泊。
當所有人見證著那高貴的王族之血流入湖中，所有的人頃刻間都驚呼起來，老者竟不自覺的痛哭流涕，所有人紛紛走入湖中，捧起湖水一飲而盡。
“王子萬歲，王子萬歲！”人們縱情歡呼，他雖然已經是名義上的王，但人們還是習慣稱他為王子，因為他們也在恪守諾言。
國師彰厄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年輕人，當初將他扔進惡狼谷中亦有他和七位占星師的諫言。
預言是可怕的，烏古斯人的歷史是從千年前的大遷徙開始形成的，在這千年中不斷有語言說，他們的天堂在東方在東方海的盡頭。終於到了百年前他們終於看到了東方海盡頭的天堂，可是他們卻遇到了魔鬼的阻攔。那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州人，將他們阻擋在天堂之外，他的夢碎了，一切都不能實現。
他們在翡翠湖畔哀嚎，在痛苦，他們看不到希望，而正當他們陷入無盡的絕望時，沐薩女神的恩德降落在了聖獅山翡翠湖上。
預言說手持冰河之箭王者歸來日，便是烏古斯人希望誕生之時。
可那預言又說，中州的魔鬼會阻撓王者會迷惑王者之心，未來在無法預知的漩渦中。
多年後，當那個少年從惡狼谷活著回來時，他看到了那少年手中的冰河之箭，他確信那就是冰河之箭，兩支長箭，一只斷箭。
手握冰河之箭的少年，那一刻他在心中認定了這個少年，也相信了預言。
只是他會成為魔鬼的獵物麽？沒人知曉，沒人能預測未來。
國師彰厄看著那個少年終於成了沐薩女神庇佑的王，可他依舊不懂這個眼神特別的年輕人，直到有一天，這個年輕的王子突然對他說，“尊敬的您，請允許我的離開，我想去那遙遠的中州看看，去看看我們的敵人，去瞻仰我們的天堂。”
這一想法驚動了整個部族，人們都說他們的王子瘋了，他們的王子怎能離開他們的部落離開他的同胞。
人們開始游說他，開始勸說他，他的妹妹，他的兄弟，他的親人，他的友人包括追隨他的民眾他們都不希望他到那危險的由惡魔把守的地方去。
可他不為所動，那一夜國師為他送行。只有國師與他在翡翠湖邊駐足，將一個骨質口哨掛在他的脖子上，叮囑道，“孩子，現在你可以化作蒼鷹去俯視整個世界，但當你看清楚後請務必成為一頭雄獅，引領你的族人走向輝煌。”
老國師單膝跪地，行了個禮，將用毛牛皮包裹的東西，交到他手中道，“沐薩女神會護佑你的王子。”
當老國師吹響口哨，安弘琉看到從那遙遠的地方向著他的方向奔馳過來一匹黑色的駿馬，圍著他繞了幾圈。
他兩眼放光，這黑色的馬比他見到的任何馬都要優秀，就在此時他聽到國師再度開口，“您的父親為王時，封我為國師，這匹馬是您的父親贈送與我，但今日它就是您忠誠的衛士了。”
安弘琉一直以為國師是個少言寡語的老頭子，可此時這一切都讓他想起了父親，不由得眼眶紅潤，可他此刻不想再落淚了。
策馬而行，他趁著黑夜離開了家園，離開了同胞，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去看看中州，看看族人口中的魔鬼是不是真的那般可怕。
年輕的他，依舊對世間的一切充滿好奇，這大概是因為十五年被困在惡狼谷的過。潛藏在他內心對整個世界的渴望依然覺醒，尤其是在先哲伊南的講述中，他對那片神奇的土地一直充滿向往，一切都不能阻止他去發現這個世界，看清這個世界。
肆無忌憚的狂奔在草原冰河之上，他像是脫韁的野馬，無人能攔得住他。
可就在此時，那遠遠的出現的模糊影子，讓他震驚又欣喜。
月光下，那人回過頭來，扭轉馬頭迎著他的方向，竟會是他。
馬頭相交，他看著他驚訝的開口，“是你？穆克你不該來，我不是讓你替我保護海拉麽？只有你在她身邊我才能安心。”
穆克禦馬到他身邊，突然伸出手扯住他的衣領大罵道，“愚蠢，我們烏古斯最美麗的海拉是最堅強的女子。倒是他的哥哥才是最讓人擔心的，我是受海拉的托付來照顧你這蠢蛋的。”
安弘琉楞住，旋即又釋然了，說到底他還是不了解他那個優秀的妹妹，自己的無能與軟弱被她發現了，真是糟糕。
他們並肩而行，奔馳在一望無際的大地上，向著那天堂的方向駛去。
天地間一絲光漸漸將整個世界分作兩半，迎著希望他們疾馳而去，為了自由也為了幸福。
09初來乍到
夜空絲毫沒有歲月流逝的痕跡，與幾年前他剛離開漠北時一模一樣。
他純金色的頭發碧綠的眼睛即使是在烏古斯人中也是最惹人註目的，難怪波孔、和雅等人要調侃他道，“安，你若是個女人，肯定比你妹妹還漂亮。”
每次聽到這種話他都忍不住要沖上去，棒揍那些混賬的家夥。
從跟隨先哲伊南學習的那些日子，是一種難能可貴的享受，那是只有血統高貴，可以繼承王的的四部王子才擁有的無上殊榮。
口耳相傳的烏古斯遷徙史就是這樣一代又一代延續下來，由長者講述給幼者，他們銘記歷史的同時開辟著新的歷史。
在伊南的講述中，他最感興趣的還是漠北以外的中州，中原人生活的地方。伊南不像其他人，他是理智的，是公正的，似乎永遠是正義的化身。
他說中州生活著一群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原人，他們的文明高度發達，發達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那裏有七個大國和無數個小國。
男人在外，女人在內。
一提起女人，所有的烏古斯年輕人都來了興致。
全神貫註的聽著伊南的描述，中州的女人在結婚之前是被養在房間中，足不出戶的沒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
只有嫁人的那一刻，丈夫才能看的到妻子，中州男人可以娶很多個女人，而中州女人只能嫁給一個男人。
“哦！”聽到此處，所有的年輕男子幾乎同時發出了驚訝的噓聲，這在烏古斯人中是難以想象的，烏古斯人講求的是一對一。你可以有無數個情人，但妻子只能有一個，而且雙方都可以離婚，而中州女人卻不能，她們的一生只能屬於一個人。
“這不公平！”安弘琉每次聽到此處變會很憤怒，他不明白為什麽中州女人要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對待，就連她們的父親、丈夫、兒子都要如此對待她們。
伊南口中的中州女人根本不像是烏古斯人中傳說的妖魔，更讓他疑惑不解的是，在如此不公正的對待下，為什麽她們心甘情願的跟隨她們的男人。
他們烏古斯人是最愛惜的自己女人的，可是他們俘獲的中州女人卻是如此的視死如歸。與那些貪生怕死的中州男人迥異，心中埋藏著無盡的疑問與不解，終於跟隨著心中的指引，他將那看作是沐薩女神的指引。
他來到了中州，來到了中州的邊界處，當他第一次進入巴裏安集市時，眼花繚亂的一切都讓他看的發呆。
他跟著一群色目人的孩子中，他們喜歡他金發碧眼的樣子，他們以為他的頭發是金子，竟伸手向他索要。
他就坐在那裏，用自己的頭發換那些孩子手中的糖果，一根頭發一顆糖果。孩子都很喜歡他。
那隊伍排的很長很長，直到末尾突然出現個衣衫襤褸的老頭，他剛要逃跑卻被那人一把抓住，那人嘿嘿笑道，“我有一袋子的糖跟你換。”
呃！安弘琉覺得那簡直是讓他變成禿子，他沒辦法只好任由那人將他拉倒一邊去，那人抓著他，換上了難得一見的嚴肅口吻道，“你的膽子不小，竟然跑到了中原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被人發現你的身份，他們一定會要了你的命。”
安弘琉伸手在那人的糖果袋子裏摸出一顆糖含在嘴裏，無辜之狀的笑道，“戈戈沃裏，只要你不說就沒人會知道我的身份，你會說出來麽？還是說你會出賣我？”
“王子，請您嚴肅您的態度，看清您的處境！”戈戈沃裏一反常態的嚴謹與認真，讓他不得不收斂玩笑之態。
他看著這個從漠北一路追隨而來的老漢，心生敬佩，但也好奇究竟他為何來的這般迅速，竟趕在了他的前面。
但此刻他需要讓這個一項關心他們的老漢安心，只好安撫道，“嘿！戈戈沃裏，我已經不是用石頭扔你的小孩子了，我長大了是個男人也是個王了，雖然我希望你繼續叫我為王子。我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並為此負責。”
雙手握住戈戈沃裏的肩頭，他希望自己的這份決心能讓這個老人安心。
戈戈沃裏審視著這個他見證著成長的年輕人，他是那般威武健壯，已經比他高很多了。他一直為之守護的是烏古斯人的希望。
戈戈沃裏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不能阻止一個年輕人求知與探索的欲望，他逃出一個皮囊塞到安弘琉的手中，末了留下一句，“在你需要的時候，會有幫助的。”
看著那佝僂著的遠去的背景，躲在角落處的穆克竄出來站在安弘琉的身邊，不禁感慨道，“安！他真的老了，小時候我們還能追著他四處跑，現在他已經追不上我們了。”
安弘琉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心中的感受，默默攥緊皮囊，打開，他看到竟是一袋子銀幣一些細軟和幾面令牌！
瘋瘋癲癲的戈戈沃裏老漢，其實一點也不瘋癲，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傳聞中老漢失去了自己七個子女後才一夜間狂性大發，發了瘋。
可是後來，當老漢手舞足蹈的撲向他們時，他們也嚇了一跳。但伊南老師卻對戈戈沃裏意外的寬容，讓他可以自由的來到聖獅山附近。
每當他的到來必定是一個喜慶的節日，他會才能夠遙遠的帶來稀奇古怪的東西，伊南曾說，“他以自己的方式來實踐一條通往幸福的道路，我欽佩他的勇氣和決心。”
那時，他還不懂，也許現在也不懂，或許很多年後他才會明白吧！
終於有了足夠的資本，他與穆克踏進了巴裏安的集市中，他的到來引起了色目人和土生中原人的註意，因為他長得英俊極了。
集市中的貴婦、寡婦、藝妓、老嫗都被他的男子氣折服了，想方設法勾引他。他在人群中找尋了很久，卻沒有發現一個年輕的中原女子。
就算看見了，等他追上去扭過對方的肩膀，出現的也只是半老徐娘的已婚中州女人。
肉鋪的屠夫紅胡子見他又垂頭喪氣的折返回來，不禁嘲笑道，“野小子回來，又是這麽狼狽。”
他坐在那裏，不理睬對方，直到紅胡子遞過來一條考的焦黃的羊腿，他順手接過氣悶的啃起來。
紅胡子也坐在他身邊，拿起一壇酒往自己的喉嚨裏灌，末了捋捋紅色的胡子笑道，“怎麽就你自己回來了？穆克那小子沒跟著你回來。”
安弘琉將羊腿啃了個一幹二凈，末了扔掉骨頭，滿手的羊油擡手就摸到紅胡子的身上，紅胡子也不介意這小子不僅愛幹凈還愛使壞，卻意外的招人愛。
才來到這裏一年的時間，幾乎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這個金發碧眼的純種烏古斯年輕人，就是有這種魔力。
“與我不同，他只對馬感興趣。”安弘琉無趣道，順手奪過紅胡子手中的酒壇一飲而盡。
隨口問道，“紅胡子，你有沒有見過真正的中州女人？”
紅胡子哈哈大笑道，“我當然見過了，你沒看隔壁賣炊餅的寡婦麽？我們倆天天見面，我就差一點把她娶了！”
安弘琉聽了此話更是惱火，怒氣沖沖道，“我說的是中州年輕的女子，不是那個色瞇瞇的老太婆。”
紅胡子一把錘了他的肩頭，笑意更深道，“年輕女子倒是沒見過，不過年輕的男人倒是見過。”
對此，安弘琉沒有多大興趣，冷言道，“男人？中州的男人都是沒骨氣的軟蛋。”
聽到此話，紅胡子卻大搖其頭，換上了認真的口吻道，“若這中州的男人都是你口中的軟蛋，又何以能阻擋烏古斯人的腳步。你太小看中州人了，他們可以為兩個字而戰。”
“兩個字？什麽兩個字？”安弘琉不解。
紅胡子，仰面躺在地上，頭枕著雙臂，淡然開口，“仁義！”
“仁義？”安弘琉腦中一閃，迅速從久遠的靈魂中，搜索到了這兩個字，這也是他學習中原話中最不懂的兩個字。
伊南說這兩個字，帶著一種神秘的力量，是中原人的信條，與他們所相信的白教教義融合，成為中州人永恒的信念。
這種力量也成了中原人最有利的武器，將烏古斯人的騎兵阻擋在外。但伊南又說，並不是每個中州人都有這種‘仁義’的覺悟，這也是中州分裂成七個國家的原因。但就如同烏古斯人的四大部族一樣，中州也由四個最強大的家族守護。
用烏古斯人的語言描述就是烏拉諾斯、朱庇特、涅普頓和阿波羅。這些異端的魔鬼化的民族控制著整個中州大地，是烏古斯人難以跨越的障礙。
不過在巴裏安集市很難見得到中州人出沒，大多是色目人，但這些色目人靈魂深處卻是根深蒂固的中州人。
“那兩個字竟然這般厲害？”安弘琉不解的問道。
“厲不厲害，只有你見識到了中州銀甲騎兵時，也許就有了認知。”
見紅胡子今日異常的嚴肅，全不似往日的懶懶放肆，他自然而然的問道，“你見過銀甲騎兵？”
一瞬間，安弘琉驚覺紅胡子好像陷入了對往日的回憶，也許他真的見過也說不定，他耐心的等著，等著他開口。
過了一會兒，紅胡子突然坐起來，擡手削了他的後腦勺粗聲道，“臭小子，我不過是個屠夫。去去，一邊玩去，我要繼續殺豬了，你這嬌慣的小子是見不得血腥的。”
罵罵咧咧的轟走了安弘琉，肉鋪一下子就安靜了，也冷清了。這裏又再度剩下了他獨自一人，就像他十年前第一次踏足這裏如出一轍。
執起醒目的殺豬刀，他不禁黯然神傷。
10往昔不覆
當穆克找到安弘琉時，他正在絲綢商人修特老婆李如雪的床上。
“餵！你快給我起來。”穆克怒道，一把掀翻了被子，只見赤身裸體的兩人終因寒風不得不醒來。
看見來者是穆克，安弘琉不慌不忙的爬起來，而他身旁的女子慵懶的開口，“親愛的，誰來了！”
安弘琉是個體貼的好情人，怕對方著涼細心的為女人蓋上被子，末了一個吻在唇邊，呢喃道，“睡吧！親愛的。”
見女子又昏昏睡去他的手輕輕撫摸那女人的黑發，即使頭發是黑的，眼睛卻不是黑色的。在他接觸的所有女性中，只有這個女人最像中州的女人。
他答應和她共度良宵，恐怕也只是因為那一頭看似烏黑的秀發吧！
烏古斯人除了巴裏安集市和周邊的幾個集市，是不允許進入大政國邊城的，就連色目人也要核實身份才得以進入。
他站在那裏看著大政國邊城的城墻，如山巒般阻擋了他的視野，阻擋了他的目光。高空飛旋的雄鷹，讓他無比羨慕，因為雄鷹可以自由自在的穿行中州大地。他發誓，終有一天，他也將自由自在的穿行在這片神秘的土地上。
穆克見他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也是無奈，來到這邊境的三年中安弘琉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有時他不願打擾他，可他真的想警告他，讓他不要那般執著，執著於那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州女人了。
“你在想什麽？”穆克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安弘琉並未回頭，擡手指著那高高的城墻道，“你說，那裏像不像羊圈，將中州人圈在裏面。”
穆克突然笑了，這倒是個有趣的說法，“那我們是什麽？餓狼麽？”
噗嗤一聲，兩人不約而同的笑出來，從惡狼谷中走出來的人不正是兩匹兇惡的狼麽！
兩人騎馬，離開了城墻，邊走邊閑談。
“聽說千裏之外的北國邊疆又有戰爭了！”
“是麽？”安弘琉漫不經心道。
“據說，安圖部和索斯部下屬的十六部落損失慘重，死了很多人。”穆克繼續道，加快腳程跟上安弘琉。
“和雅呢？他不是一項反對大舉進攻的麽？”安弘琉不解。
“若沒有他的一貫反對，恐怕中州銀甲軍會長驅直入，追到獅心腹地來。”
“中州人這般厲害了？”安弘琉有些不敢相信，當初與他七年前見到的難道不是一批人？
“安！”穆克輕輕一語，拉住他的手臂，讓他停下來，面對面穆克終於說出了這三年他一直都想說的話，“聽我說安，三年了，我們離開了三年，夠了，不要再執著什麽中州的女人了！回去吧！回到我們的故鄉，回道我們親人的身邊去，去實現你對沐薩女神許下的諾言，帶領你的族人走出荒原吧！”
“別說了穆克，別說了——”安弘琉不著痕跡的推開穆克，一個禦馬在前面走著，他低著頭若有所思。
他不甘心，他幾乎將巴裏安集市和周圍能到訪的地方都摸了個遍，就是沒有發現一個未婚的中州年輕女子，他不甘心他又怎會甘心呢？
那雙曾經如夢似幻出現在他遙遠記憶力的眼睛，是他看到過的最美的眼睛，那是他心底埋藏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也是因為那一雙黑曜石的眼睛，他得到了傳說中的天下間最可怕的武器，可對他而言天下間最可怕的是那一雙黑色的眼睛。
在惡狼谷底，瀕臨死亡之際，他相信那不是夢，拯救他的是擁有著黑色眼睛的人，他能嗅到那人身上的花香。
那場美夢，他不知道做了多久，等他情形之時卻是空空如也。
可他相信那些都不是夢，因為他身上的傷口竟全部愈合了，從那一天起他發誓一定要在看到那雙眼睛，一模一樣的眼睛。
他穿行在巴裏安集市最熱鬧的街頭，總是在最前方迎接著來自中州和各地的商隊，他希望哪怕是一線的機會為他帶來一個中州女人也好。
漫長的等待中，他的馴馬技術無人可敵，天生討喜的他似乎連牲畜都被他迷住了，他可以輕易用口哨呼喚草原上的野馬。他成了代替穆克放馬的人，躺在草原上望著藍天百雲，他又做起了美夢。
“餵！安，快醒醒，別做夢了！”
遠遠地他就聽見穆克的呼喚聲，他總是來打擾自己的美夢。
穆克見他不理睬自己，也不動怒，貼近他耳邊低聲道，“你若還要繼續做夢，那中州女人可就再也進不到了。”
騰地一聲彈跳起來，驚呼道，“嘿！穆克，別這麽無情，告訴我吧！她在哪裏？”
這是他第一次從安弘琉的眼中看到如此強烈的火焰，那是一種震驚之餘的狂喜，他從未看到過如此亢奮的安弘琉。
他神經質的對著天空大叫，“沐薩女神，感謝您賜予我一個中州女人，我向您宣誓，一定將她養活。”
穆克覺得他太天真了，那中州女人怎麽可能養得活，更重要的是他怎麽可能輕易得到那女人。可是他知道若是不實現他見中州女人的願望，他永遠也不可能回到家鄉，回去履行自己王的使命。
他和戈戈沃裏的想法並不一致，戈戈沃裏是最不希望安弘琉見到中州女人的人。但他卻認為只有滿足了安弘琉的願望，他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終於他還是沒有聽從戈戈沃裏的勸告說出了那個事實，“馬市中來了個真正的中州女人了，黑頭發黑眼睛而且已經來了兩次！”
安弘琉震驚到許久才能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已經見過她了？”
穆克搖搖頭，“怎麽可能，我只是聽說罷了。三天後，聽說三天後那個女人還回來馬市選馬，這消息已經傳開了，所有的男子都要去看她的。”
“太好了，我也絕不能落在後面！”安弘琉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拋下馬群就向著那個方向沖過去。
穆克覺得他是瘋狂的，是執著的，難以想象他為了一個女人來到這裏浪費青春年華，但穆克又從心底裏佩服他的堅持，那是他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勇氣。
不得不承認安弘琉的執念已經到了一個極端，他等在馬市附近三天三夜，看著那簇擁過來的年輕男子，他確信他一定能見到黑發黑瞳的中州女人了。
穆克沒有他瘋狂到可以三天三夜不睡，他真的很想提醒他不要沖動而招惹巴裏安老爺的軍隊來。
當太陽再次升起來的晨曦，他看到依舊瞪著眼睛的安弘琉，眼睛大大的睜著望著地平線的日出，勾唇一抹笑意，“看啊！太陽出來了，我就能看見她了。”
穆克猛然發現，安弘琉也許會做出什麽出格事情來，他是能做出任何事情的人。他感覺到今天的戒備比尋常更為嚴格。
他忍不住提醒道，“安，千萬不要惹事，看見那些巡查官了麽？聽說那中州女人是個貴族小姐，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說什麽傻話。”安弘琉打斷了穆克的勸告，堅定不移的開口，“我等了她太久了，怎麽能不接近她，我想把她養在身邊。”
一剎那，穆克知道他已經鐵了心了，他是一頭拉不回的獅子，不達目的決不罷休。這也是血統最純潔的烏古斯人堅忍不拔的精神。
無論發生什麽，他能做的唯有守在他心目中王的身邊，至死方休。
11重返家鄉
黑夜，
月色，
草原，
空寂，
探尋。
他已經找了很久了，可是依舊未曾發現那人的身影。
他低頭貼近胯下馬的耳朵，低語，“靠你了，我忠實的夥伴。”
馬似乎能聽懂他的話，立刻發出嘶鳴，揚起馬蹄拼命的狂奔，不久出現在那不遠處的黑色駿馬，正是他要尋找的目標。
一點點靠近，一點點來到那人身邊，看著他倒在草地上，睜著眼睛望著星辰，幽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但他卻能發現那人在傷心，那是一種無法言明的情緒，他也有過。離開海拉時他是傷心的，他看到海拉的笑容如陽光般細膩。
海拉的眼睛和安弘琉一樣都是碧綠色，但海拉的眼中永遠是清澈的從她眼中看不到任何雜質，人們都說海拉是木薩女神降世。
海拉不可以嫁人，她應該生生世世侍奉太陽神，也只有她才能侍奉至高無上的太陽神。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庸俗的男子能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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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舉行歡慶儀式的人群被嚇得忘記了一切，渾然無知的望著那個方向。不久軍帳中沖出來一個男人，正是王的弟弟孜完，他滿手鮮血就連衣袖上都是血。
所有的人都無比驚慌的看著他，他突然開口對著眾人大叫，“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殺的。”
未等他號令軍隊，人群中又沖出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女人，一個讓整個烏古斯人都愛慕的女人——王的女兒海拉，安弘琉的親妹妹。
“你這個兇手，你殺害了你最親的人，你殺害了奈曼的王。”海拉勇敢的指認兇手，眾人下意識的跟著海拉高呼，“兇手，兇手——”
孜完面對眾人的指責勃然大怒，他一把推開拉扯的海拉，對著上空射了一劍，而得到信號的奈曼騎兵，將從不遠處聞訊趕來。
安弘琉知道，是該搶占先機的時刻了。
“記住，活著回來！”他將額頭貼上穆克的額頭叮囑道，看著那人消失在人群中，消失在視野中。
旋即轉身，直接沖到了孜完的面前，手執長刀對準他，吼道，“你殺害了我的父親，殺害了你的兄弟，更殺害了我們的王，今日便是你這罪人的死期，受死吧！。”
孜完聽到此話竟突然放聲大笑道，“小娃娃，你以為你能殺的了我？”腰間的雙刀跟著他走南闖北多年，如今終於能嘗嘗高貴人的鮮血了。
孜完強壯的身體讓他看起來更魁梧，他指著眾人道，“王，已死，從今日開始我就是王。不服從者，我的騎兵會將他踩成肉醬。”
人群在一瞬間就動搖了、驚慌了，奈曼騎兵的厲害，他們都是知曉的，尤其是跟著孜完東征西討的騎兵更是最兇猛的草原戰士。
孜完見此，繼續對眾人施壓道，“現在，死在你們面前的會是這個對本王無禮的狂妄小子。”
這是一場決鬥，孜完完全占據了上風，他雙刀齊舞，刀刀砍向安弘琉的頭頂。
安弘琉四下閃躲，轉身低頭，被逼迫蜷縮到角落處，等他回身之際，刀刃擦過他的喉嚨一分，長刀抵擋之下，竟這般艱難。
一腳掃過來，他閃避不及，被狠狠踹到地上，一口鮮血湧出嘴角，胸口疼得厲害。他來不及顧慮疼痛，在那人的攻擊下騰空躍起，但後背卻被砍了一刀，血流如註看的海拉忍不住驚呼。
海拉見狀再度沖上去，卻被孜完扣住喉嚨道，“海拉，我不會殺你的，因為你會是我的新娘，會是未來的王後，繼承我們優秀血統的孩子會成為我的繼承人，你該滿意了。”
一把甩開海拉，這場決鬥終於進入了尾聲，只是孜完的騎兵一直遲遲未到，不過沒關系只要殺了王的兒子，那麽所有族人只會臣服於他，成為他的奴隸。
他看著那個年輕的王的孩子，滿臉是血，卻竭力站起來，搖搖晃晃的丟掉了手上的刀，是放棄了麽？
垂死的掙紮終是無用，他笑道，“作為你的叔叔，我可以給你留點尊嚴，自盡也許更痛快些！”
在他的註視下，他看著那少年，突然從高空中接過人群中拋下的弓弩，只是有弓卻無箭。在他的震驚中，他看到他從靴子中掏出了一只斷箭。
那斷箭如冰柱般通體透明，正向外冒著寒氣，他在心中大叫不妙，只是一切已來不及了，他根本沒了反抗的餘地，因為那是支無人能敵的天下間最致命的武器。
安弘琉看著那渾厚的軀體一點點僵硬，轟然倒在眾人的眼前，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他雙手依舊保持者握刀的姿勢一動不動。胡子上開始起了一層冰霜，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膽大的孩子偷偷跑到已成冰雕的孜完面前，用手輕輕戳著他的胡子，又碰碰他的手，突然一個孩子叫起來，“他變成冰雕了！”
人群一下子沸騰起來，他們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輕人竟然殺了那個征戰沙場的男人。
此時人群中突然沖出來幾十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們高聲吼道，“向偉大的奈曼新王致敬！向偉大的奈曼新王致敬！”
振臂高呼，年輕人將他架起來，眾人跟隨著那心靈的指引亦振臂高呼，“偉大的奈曼之王萬歲，萬歲！”
這一刻奈曼部落迎來了他們新的王者，而烏古斯人也迎來了新的王者。
被眾人環繞，他有些頭暈目眩，陽光刺眼的很。他平躺著接受眾人的祝賀，人們擡手托著他的身體，他望著純藍的天空這般不真實。
所有人都在伸手觸碰他，從他身上獲得護佑可他卻不知道該護佑何人。
直到他終於看到了那雙淺色的眸子，一剎那他清醒了，越過眾人直奔那人而去，深深的一個擁抱，抱住他今生最好的兄弟穆克。
熱淚盈眶，他再也無法忍住了，此刻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肩膀可以肆無忌憚的放聲大哭。他失去了他的父親，他的父親為了他能夠名正言順的繼位甘心赴死，用死亡換來了他兒子的尊嚴。
這樣宗教團、巫師、祭祀、長老再也沒有理由阻攔他兒子的命運了，一切的罪責都由身為王的身為父親一人承擔。而這一切安弘琉都十分清楚，可他是無力又無能的，他必須親眼看著父親用死來為他開路。
穆克知道他此刻痛不欲生，今夜的淚水是為了洗刷明日的恥辱。
當一個人不再有淚，那麽他才能成長。
他向著星辰發誓，要追隨他一生一世，成為他的利刃，因為他們是最好的兄弟。
08冰河之箭
他成了奈曼部落的新王，成了烏古斯人中最年輕的王，那年他僅十六歲。
大巫師兼巫醫天度，以及曾經一直嚴守中立的彰厄國師，同時為他賜福加冕，他躺在翡翠湖中接受萬人瞻仰。
四大部族皆派出代表前來恭賀，當乞克部王子波孔從水中走到他身邊時，竟不懷好意的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猛然被驚醒，他看著那人微笑的調侃，“嘿！安，你可是我們當中第一個當王的人，可別給我們丟臉！”
明知道波孔是故意調侃，可安弘琉就是忍不住想要揍他，未等他起身，那人伸手楞是把他按在了在水中蕩漾的小船上，嘖嘖道，“別那麽沖動，瞧啊！大家都看著你呢！”
四大部族代表排成的長隊正等待著一個個瞻仰新王榮光，他只得有躺回去，臨走前波孔低頭在他的耳邊留下一句話，“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為王的。安，我會追上你的腳步。”
再次睜開眼睛時，波孔已經離去，他看清了跟在波孔身邊的人，高大的背影身背的寶劍正是有‘懸頂之劍’之稱的翠絲之劍，那人竟是漠北第一劍客阿榮格。
他沒想到那個曾經宣稱不服從於任何一部的男人，竟會跟在波孔的身邊。他久久的出神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直到猛然被人再度推倒，他才回過神來，正是那位最有智慧的國師彰厄國師。
“快躺下！”彰厄國師怒斥道，這個滿臉油彩的老人，頭發金黃，眼睛竟是異瞳，一只湛藍如水，一只黑稠如夜。
安弘琉知道那是天降聖賢的象征，奈曼部族在他父親手中得以興盛與彰厄國師的功勳密不可分。這個老人才是整個奈曼最有權利的人，獲得他的認可才能成為真正的奈曼之王，這比起宗教團的授勳更重要。
只是他與這老人幾乎沒有過任何的交流，在他的印象中這個老人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就像在此之前，他從不對部落的繼承人進行表態。
“把手伸出來”，老人命令道，那聲音低沈的就像是永無止境的深淵，他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只見大巫醫拿來了一套醫療工具，他有些害怕了。
與此同時，穿著藍色紗裙的海拉，走到他的另一邊握住他的右手，安慰道，“別怕，我的哥哥，我的王，我會代替沐薩女神守護你，巫師只是需要你寶貴的鮮血來為我們的未來占蔔。”
他看著大巫師走到他身邊，用鋒利的小刀割破他的手指，將鮮血滴進白色的器皿中。
這時候國師亦拿到割破手指用鮮血在他的額頭畫了個十字，繼而提醒他道，“站起來，向你的族人起誓，告訴他們你的決心。”
大巫醫將盛滿他鮮血的器皿端給他，他緩緩起身，在眾人的註視下，高舉著酒杯。他似乎看到了所有族人眼中閃著希望的火苗。
人們半跪在水中，等待他的命令，或者說是一個王者的宣言，那一刻他看到了包括他妹妹、穆克、四大將軍，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發出王者的第一聲怒吼。
他合上雙眼，屏息凝神，猛然睜開眼，縱深跳下小舟，雙手托舉器皿對著蒼穹宣誓道，“我的族人，我的同胞，在此我希望你們依舊稱我為奈曼的王子。”
眾人不解紛紛擡頭，低聲私語。
他不顧眾人繼續道，“等我一統四部，掃平漠北，帶領你們走出荒漠走向天堂的那一刻，我會成為你們的王，會成為整個天下的王。”
一剎那間所有人都擡起頭來，看著他們年輕的領袖，在陽光下他是那般的威武，就像是太陽神在人間的化身一樣。
“共飲此酒，歃血為誓！”語畢，他喝一口帶著自己鮮血的酒，旋即倒入一望無際的翡翠湖中，那是他們烏古斯人最神聖的湖泊。
當所有人見證著那高貴的王族之血流入湖中，所有的人頃刻間都驚呼起來，老者竟不自覺的痛哭流涕，所有人紛紛走入湖中，捧起湖水一飲而盡。
“王子萬歲，王子萬歲！”人們縱情歡呼，他雖然已經是名義上的王，但人們還是習慣稱他為王子，因為他們也在恪守諾言。
國師彰厄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年輕人，當初將他扔進惡狼谷中亦有他和七位占星師的諫言。
預言是可怕的，烏古斯人的歷史是從千年前的大遷徙開始形成的，在這千年中不斷有語言說，他們的天堂在東方在東方海的盡頭。終於到了百年前他們終於看到了東方海盡頭的天堂，可是他們卻遇到了魔鬼的阻攔。那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州人，將他們阻擋在天堂之外，他的夢碎了，一切都不能實現。
他們在翡翠湖畔哀嚎，在痛苦，他們看不到希望，而正當他們陷入無盡的絕望時，沐薩女神的恩德降落在了聖獅山翡翠湖上。
預言說手持冰河之箭王者歸來日，便是烏古斯人希望誕生之時。
可那預言又說，中州的魔鬼會阻撓王者會迷惑王者之心，未來在無法預知的漩渦中。
多年後，當那個少年從惡狼谷活著回來時，他看到了那少年手中的冰河之箭，他確信那就是冰河之箭，兩支長箭，一只斷箭。
手握冰河之箭的少年，那一刻他在心中認定了這個少年，也相信了預言。
只是他會成為魔鬼的獵物麽？沒人知曉，沒人能預測未來。
國師彰厄看著那個少年終於成了沐薩女神庇佑的王，可他依舊不懂這個眼神特別的年輕人，直到有一天，這個年輕的王子突然對他說，“尊敬的您，請允許我的離開，我想去那遙遠的中州看看，去看看我們的敵人，去瞻仰我們的天堂。”
這一想法驚動了整個部族，人們都說他們的王子瘋了，他們的王子怎能離開他們的部落離開他的同胞。
人們開始游說他，開始勸說他，他的妹妹，他的兄弟，他的親人，他的友人包括追隨他的民眾他們都不希望他到那危險的由惡魔把守的地方去。
可他不為所動，那一夜國師為他送行。只有國師與他在翡翠湖邊駐足，將一個骨質口哨掛在他的脖子上，叮囑道，“孩子，現在你可以化作蒼鷹去俯視整個世界，但當你看清楚後請務必成為一頭雄獅，引領你的族人走向輝煌。”
老國師單膝跪地，行了個禮，將用毛牛皮包裹的東西，交到他手中道，“沐薩女神會護佑你的王子。”
當老國師吹響口哨，安弘琉看到從那遙遠的地方向著他的方向奔馳過來一匹黑色的駿馬，圍著他繞了幾圈。
他兩眼放光，這黑色的馬比他見到的任何馬都要優秀，就在此時他聽到國師再度開口，“您的父親為王時，封我為國師，這匹馬是您的父親贈送與我，但今日它就是您忠誠的衛士了。”
安弘琉一直以為國師是個少言寡語的老頭子，可此時這一切都讓他想起了父親，不由得眼眶紅潤，可他此刻不想再落淚了。
策馬而行，他趁著黑夜離開了家園，離開了同胞，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去看看中州，看看族人口中的魔鬼是不是真的那般可怕。
年輕的他，依舊對世間的一切充滿好奇，這大概是因為十五年被困在惡狼谷的過。潛藏在他內心對整個世界的渴望依然覺醒，尤其是在先哲伊南的講述中，他對那片神奇的土地一直充滿向往，一切都不能阻止他去發現這個世界，看清這個世界。
肆無忌憚的狂奔在草原冰河之上，他像是脫韁的野馬，無人能攔得住他。
可就在此時，那遠遠的出現的模糊影子，讓他震驚又欣喜。
月光下，那人回過頭來，扭轉馬頭迎著他的方向，竟會是他。
馬頭相交，他看著他驚訝的開口，“是你？穆克你不該來，我不是讓你替我保護海拉麽？只有你在她身邊我才能安心。”
穆克禦馬到他身邊，突然伸出手扯住他的衣領大罵道，“愚蠢，我們烏古斯最美麗的海拉是最堅強的女子。倒是他的哥哥才是最讓人擔心的，我是受海拉的托付來照顧你這蠢蛋的。”
安弘琉楞住，旋即又釋然了，說到底他還是不了解他那個優秀的妹妹，自己的無能與軟弱被她發現了，真是糟糕。
他們並肩而行，奔馳在一望無際的大地上，向著那天堂的方向駛去。
天地間一絲光漸漸將整個世界分作兩半，迎著希望他們疾馳而去，為了自由也為了幸福。
09初來乍到
夜空絲毫沒有歲月流逝的痕跡，與幾年前他剛離開漠北時一模一樣。
他純金色的頭發碧綠的眼睛即使是在烏古斯人中也是最惹人註目的，難怪波孔、和雅等人要調侃他道，“安，你若是個女人，肯定比你妹妹還漂亮。”
每次聽到這種話他都忍不住要沖上去，棒揍那些混賬的家夥。
從跟隨先哲伊南學習的那些日子，是一種難能可貴的享受，那是只有血統高貴，可以繼承王的的四部王子才擁有的無上殊榮。
口耳相傳的烏古斯遷徙史就是這樣一代又一代延續下來，由長者講述給幼者，他們銘記歷史的同時開辟著新的歷史。
在伊南的講述中，他最感興趣的還是漠北以外的中州，中原人生活的地方。伊南不像其他人，他是理智的，是公正的，似乎永遠是正義的化身。
他說中州生活著一群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原人，他們的文明高度發達，發達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那裏有七個大國和無數個小國。
男人在外，女人在內。
一提起女人，所有的烏古斯年輕人都來了興致。
全神貫註的聽著伊南的描述，中州的女人在結婚之前是被養在房間中，足不出戶的沒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
只有嫁人的那一刻，丈夫才能看的到妻子，中州男人可以娶很多個女人，而中州女人只能嫁給一個男人。
“哦！”聽到此處，所有的年輕男子幾乎同時發出了驚訝的噓聲，這在烏古斯人中是難以想象的，烏古斯人講求的是一對一。你可以有無數個情人，但妻子只能有一個，而且雙方都可以離婚，而中州女人卻不能，她們的一生只能屬於一個人。
“這不公平！”安弘琉每次聽到此處變會很憤怒，他不明白為什麽中州女人要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對待，就連她們的父親、丈夫、兒子都要如此對待她們。
伊南口中的中州女人根本不像是烏古斯人中傳說的妖魔，更讓他疑惑不解的是，在如此不公正的對待下，為什麽她們心甘情願的跟隨她們的男人。
他們烏古斯人是最愛惜的自己女人的，可是他們俘獲的中州女人卻是如此的視死如歸。與那些貪生怕死的中州男人迥異，心中埋藏著無盡的疑問與不解，終於跟隨著心中的指引，他將那看作是沐薩女神的指引。
他來到了中州，來到了中州的邊界處，當他第一次進入巴裏安集市時，眼花繚亂的一切都讓他看的發呆。
他跟著一群色目人的孩子中，他們喜歡他金發碧眼的樣子，他們以為他的頭發是金子，竟伸手向他索要。
他就坐在那裏，用自己的頭發換那些孩子手中的糖果，一根頭發一顆糖果。孩子都很喜歡他。
那隊伍排的很長很長，直到末尾突然出現個衣衫襤褸的老頭，他剛要逃跑卻被那人一把抓住，那人嘿嘿笑道，“我有一袋子的糖跟你換。”
呃！安弘琉覺得那簡直是讓他變成禿子，他沒辦法只好任由那人將他拉倒一邊去，那人抓著他，換上了難得一見的嚴肅口吻道，“你的膽子不小，竟然跑到了中原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被人發現你的身份，他們一定會要了你的命。”
安弘琉伸手在那人的糖果袋子裏摸出一顆糖含在嘴裏，無辜之狀的笑道，“戈戈沃裏，只要你不說就沒人會知道我的身份，你會說出來麽？還是說你會出賣我？”
“王子，請您嚴肅您的態度，看清您的處境！”戈戈沃裏一反常態的嚴謹與認真，讓他不得不收斂玩笑之態。
他看著這個從漠北一路追隨而來的老漢，心生敬佩，但也好奇究竟他為何來的這般迅速，竟趕在了他的前面。
但此刻他需要讓這個一項關心他們的老漢安心，只好安撫道，“嘿！戈戈沃裏，我已經不是用石頭扔你的小孩子了，我長大了是個男人也是個王了，雖然我希望你繼續叫我為王子。我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並為此負責。”
雙手握住戈戈沃裏的肩頭，他希望自己的這份決心能讓這個老人安心。
戈戈沃裏審視著這個他見證著成長的年輕人，他是那般威武健壯，已經比他高很多了。他一直為之守護的是烏古斯人的希望。
戈戈沃裏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不能阻止一個年輕人求知與探索的欲望，他逃出一個皮囊塞到安弘琉的手中，末了留下一句，“在你需要的時候，會有幫助的。”
看著那佝僂著的遠去的背景，躲在角落處的穆克竄出來站在安弘琉的身邊，不禁感慨道，“安！他真的老了，小時候我們還能追著他四處跑，現在他已經追不上我們了。”
安弘琉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心中的感受，默默攥緊皮囊，打開，他看到竟是一袋子銀幣一些細軟和幾面令牌！
瘋瘋癲癲的戈戈沃裏老漢，其實一點也不瘋癲，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傳聞中老漢失去了自己七個子女後才一夜間狂性大發，發了瘋。
可是後來，當老漢手舞足蹈的撲向他們時，他們也嚇了一跳。但伊南老師卻對戈戈沃裏意外的寬容，讓他可以自由的來到聖獅山附近。
每當他的到來必定是一個喜慶的節日，他會才能夠遙遠的帶來稀奇古怪的東西，伊南曾說，“他以自己的方式來實踐一條通往幸福的道路，我欽佩他的勇氣和決心。”
那時，他還不懂，也許現在也不懂，或許很多年後他才會明白吧！
終於有了足夠的資本，他與穆克踏進了巴裏安的集市中，他的到來引起了色目人和土生中原人的註意，因為他長得英俊極了。
集市中的貴婦、寡婦、藝妓、老嫗都被他的男子氣折服了，想方設法勾引他。他在人群中找尋了很久，卻沒有發現一個年輕的中原女子。
就算看見了，等他追上去扭過對方的肩膀，出現的也只是半老徐娘的已婚中州女人。
肉鋪的屠夫紅胡子見他又垂頭喪氣的折返回來，不禁嘲笑道，“野小子回來，又是這麽狼狽。”
他坐在那裏，不理睬對方，直到紅胡子遞過來一條考的焦黃的羊腿，他順手接過氣悶的啃起來。
紅胡子也坐在他身邊，拿起一壇酒往自己的喉嚨裏灌，末了捋捋紅色的胡子笑道，“怎麽就你自己回來了？穆克那小子沒跟著你回來。”
安弘琉將羊腿啃了個一幹二凈，末了扔掉骨頭，滿手的羊油擡手就摸到紅胡子的身上，紅胡子也不介意這小子不僅愛幹凈還愛使壞，卻意外的招人愛。
才來到這裏一年的時間，幾乎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這個金發碧眼的純種烏古斯年輕人，就是有這種魔力。
“與我不同，他只對馬感興趣。”安弘琉無趣道，順手奪過紅胡子手中的酒壇一飲而盡。
隨口問道，“紅胡子，你有沒有見過真正的中州女人？”
紅胡子哈哈大笑道，“我當然見過了，你沒看隔壁賣炊餅的寡婦麽？我們倆天天見面，我就差一點把她娶了！”
安弘琉聽了此話更是惱火，怒氣沖沖道，“我說的是中州年輕的女子，不是那個色瞇瞇的老太婆。”
紅胡子一把錘了他的肩頭，笑意更深道，“年輕女子倒是沒見過，不過年輕的男人倒是見過。”
對此，安弘琉沒有多大興趣，冷言道，“男人？中州的男人都是沒骨氣的軟蛋。”
聽到此話，紅胡子卻大搖其頭，換上了認真的口吻道，“若這中州的男人都是你口中的軟蛋，又何以能阻擋烏古斯人的腳步。你太小看中州人了，他們可以為兩個字而戰。”
“兩個字？什麽兩個字？”安弘琉不解。
紅胡子，仰面躺在地上，頭枕著雙臂，淡然開口，“仁義！”
“仁義？”安弘琉腦中一閃，迅速從久遠的靈魂中，搜索到了這兩個字，這也是他學習中原話中最不懂的兩個字。
伊南說這兩個字，帶著一種神秘的力量，是中原人的信條，與他們所相信的白教教義融合，成為中州人永恒的信念。
這種力量也成了中原人最有利的武器，將烏古斯人的騎兵阻擋在外。但伊南又說，並不是每個中州人都有這種‘仁義’的覺悟，這也是中州分裂成七個國家的原因。但就如同烏古斯人的四大部族一樣，中州也由四個最強大的家族守護。
用烏古斯人的語言描述就是烏拉諾斯、朱庇特、涅普頓和阿波羅。這些異端的魔鬼化的民族控制著整個中州大地，是烏古斯人難以跨越的障礙。
不過在巴裏安集市很難見得到中州人出沒，大多是色目人，但這些色目人靈魂深處卻是根深蒂固的中州人。
“那兩個字竟然這般厲害？”安弘琉不解的問道。
“厲不厲害，只有你見識到了中州銀甲騎兵時，也許就有了認知。”
見紅胡子今日異常的嚴肅，全不似往日的懶懶放肆，他自然而然的問道，“你見過銀甲騎兵？”
一瞬間，安弘琉驚覺紅胡子好像陷入了對往日的回憶，也許他真的見過也說不定，他耐心的等著，等著他開口。
過了一會兒，紅胡子突然坐起來，擡手削了他的後腦勺粗聲道，“臭小子，我不過是個屠夫。去去，一邊玩去，我要繼續殺豬了，你這嬌慣的小子是見不得血腥的。”
罵罵咧咧的轟走了安弘琉，肉鋪一下子就安靜了，也冷清了。這裏又再度剩下了他獨自一人，就像他十年前第一次踏足這裏如出一轍。
執起醒目的殺豬刀，他不禁黯然神傷。
10往昔不覆
當穆克找到安弘琉時，他正在絲綢商人修特老婆李如雪的床上。
“餵！你快給我起來。”穆克怒道，一把掀翻了被子，只見赤身裸體的兩人終因寒風不得不醒來。
看見來者是穆克，安弘琉不慌不忙的爬起來，而他身旁的女子慵懶的開口，“親愛的，誰來了！”
安弘琉是個體貼的好情人，怕對方著涼細心的為女人蓋上被子，末了一個吻在唇邊，呢喃道，“睡吧！親愛的。”
見女子又昏昏睡去他的手輕輕撫摸那女人的黑發，即使頭發是黑的，眼睛卻不是黑色的。在他接觸的所有女性中，只有這個女人最像中州的女人。
他答應和她共度良宵，恐怕也只是因為那一頭看似烏黑的秀發吧！
烏古斯人除了巴裏安集市和周邊的幾個集市，是不允許進入大政國邊城的，就連色目人也要核實身份才得以進入。
他站在那裏看著大政國邊城的城墻，如山巒般阻擋了他的視野，阻擋了他的目光。高空飛旋的雄鷹，讓他無比羨慕，因為雄鷹可以自由自在的穿行中州大地。他發誓，終有一天，他也將自由自在的穿行在這片神秘的土地上。
穆克見他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也是無奈，來到這邊境的三年中安弘琉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有時他不願打擾他，可他真的想警告他，讓他不要那般執著，執著於那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州女人了。
“你在想什麽？”穆克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安弘琉並未回頭，擡手指著那高高的城墻道，“你說，那裏像不像羊圈，將中州人圈在裏面。”
穆克突然笑了，這倒是個有趣的說法，“那我們是什麽？餓狼麽？”
噗嗤一聲，兩人不約而同的笑出來，從惡狼谷中走出來的人不正是兩匹兇惡的狼麽！
兩人騎馬，離開了城墻，邊走邊閑談。
“聽說千裏之外的北國邊疆又有戰爭了！”
“是麽？”安弘琉漫不經心道。
“據說，安圖部和索斯部下屬的十六部落損失慘重，死了很多人。”穆克繼續道，加快腳程跟上安弘琉。
“和雅呢？他不是一項反對大舉進攻的麽？”安弘琉不解。
“若沒有他的一貫反對，恐怕中州銀甲軍會長驅直入，追到獅心腹地來。”
“中州人這般厲害了？”安弘琉有些不敢相信，當初與他七年前見到的難道不是一批人？
“安！”穆克輕輕一語，拉住他的手臂，讓他停下來，面對面穆克終於說出了這三年他一直都想說的話，“聽我說安，三年了，我們離開了三年，夠了，不要再執著什麽中州的女人了！回去吧！回到我們的故鄉，回道我們親人的身邊去，去實現你對沐薩女神許下的諾言，帶領你的族人走出荒原吧！”
“別說了穆克，別說了——”安弘琉不著痕跡的推開穆克，一個禦馬在前面走著，他低著頭若有所思。
他不甘心，他幾乎將巴裏安集市和周圍能到訪的地方都摸了個遍，就是沒有發現一個未婚的中州年輕女子，他不甘心他又怎會甘心呢？
那雙曾經如夢似幻出現在他遙遠記憶力的眼睛，是他看到過的最美的眼睛，那是他心底埋藏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也是因為那一雙黑曜石的眼睛，他得到了傳說中的天下間最可怕的武器，可對他而言天下間最可怕的是那一雙黑色的眼睛。
在惡狼谷底，瀕臨死亡之際，他相信那不是夢，拯救他的是擁有著黑色眼睛的人，他能嗅到那人身上的花香。
那場美夢，他不知道做了多久，等他情形之時卻是空空如也。
可他相信那些都不是夢，因為他身上的傷口竟全部愈合了，從那一天起他發誓一定要在看到那雙眼睛，一模一樣的眼睛。
他穿行在巴裏安集市最熱鬧的街頭，總是在最前方迎接著來自中州和各地的商隊，他希望哪怕是一線的機會為他帶來一個中州女人也好。
漫長的等待中，他的馴馬技術無人可敵，天生討喜的他似乎連牲畜都被他迷住了，他可以輕易用口哨呼喚草原上的野馬。他成了代替穆克放馬的人，躺在草原上望著藍天百雲，他又做起了美夢。
“餵！安，快醒醒，別做夢了！”
遠遠地他就聽見穆克的呼喚聲，他總是來打擾自己的美夢。
穆克見他不理睬自己，也不動怒，貼近他耳邊低聲道，“你若還要繼續做夢，那中州女人可就再也進不到了。”
騰地一聲彈跳起來，驚呼道，“嘿！穆克，別這麽無情，告訴我吧！她在哪裏？”
這是他第一次從安弘琉的眼中看到如此強烈的火焰，那是一種震驚之餘的狂喜，他從未看到過如此亢奮的安弘琉。
他神經質的對著天空大叫，“沐薩女神，感謝您賜予我一個中州女人，我向您宣誓，一定將她養活。”
穆克覺得他太天真了，那中州女人怎麽可能養得活，更重要的是他怎麽可能輕易得到那女人。可是他知道若是不實現他見中州女人的願望，他永遠也不可能回到家鄉，回去履行自己王的使命。
他和戈戈沃裏的想法並不一致，戈戈沃裏是最不希望安弘琉見到中州女人的人。但他卻認為只有滿足了安弘琉的願望，他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終於他還是沒有聽從戈戈沃裏的勸告說出了那個事實，“馬市中來了個真正的中州女人了，黑頭發黑眼睛而且已經來了兩次！”
安弘琉震驚到許久才能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已經見過她了？”
穆克搖搖頭，“怎麽可能，我只是聽說罷了。三天後，聽說三天後那個女人還回來馬市選馬，這消息已經傳開了，所有的男子都要去看她的。”
“太好了，我也絕不能落在後面！”安弘琉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拋下馬群就向著那個方向沖過去。
穆克覺得他是瘋狂的，是執著的，難以想象他為了一個女人來到這裏浪費青春年華，但穆克又從心底裏佩服他的堅持，那是他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勇氣。
不得不承認安弘琉的執念已經到了一個極端，他等在馬市附近三天三夜，看著那簇擁過來的年輕男子，他確信他一定能見到黑發黑瞳的中州女人了。
穆克沒有他瘋狂到可以三天三夜不睡，他真的很想提醒他不要沖動而招惹巴裏安老爺的軍隊來。
當太陽再次升起來的晨曦，他看到依舊瞪著眼睛的安弘琉，眼睛大大的睜著望著地平線的日出，勾唇一抹笑意，“看啊！太陽出來了，我就能看見她了。”
穆克猛然發現，安弘琉也許會做出什麽出格事情來，他是能做出任何事情的人。他感覺到今天的戒備比尋常更為嚴格。
他忍不住提醒道，“安，千萬不要惹事，看見那些巡查官了麽？聽說那中州女人是個貴族小姐，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說什麽傻話。”安弘琉打斷了穆克的勸告，堅定不移的開口，“我等了她太久了，怎麽能不接近她，我想把她養在身邊。”
一剎那，穆克知道他已經鐵了心了，他是一頭拉不回的獅子，不達目的決不罷休。這也是血統最純潔的烏古斯人堅忍不拔的精神。
無論發生什麽，他能做的唯有守在他心目中王的身邊，至死方休。
11重返家鄉
黑夜，
月色，
草原，
空寂，
探尋。
他已經找了很久了，可是依舊未曾發現那人的身影。
他低頭貼近胯下馬的耳朵，低語，“靠你了，我忠實的夥伴。”
馬似乎能聽懂他的話，立刻發出嘶鳴，揚起馬蹄拼命的狂奔，不久出現在那不遠處的黑色駿馬，正是他要尋找的目標。
一點點靠近，一點點來到那人身邊，看著他倒在草地上，睜著眼睛望著星辰，幽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但他卻能發現那人在傷心，那是一種無法言明的情緒，他也有過。離開海拉時他是傷心的，他看到海拉的笑容如陽光般細膩。
海拉的眼睛和安弘琉一樣都是碧綠色，但海拉的眼中永遠是清澈的從她眼中看不到任何雜質，人們都說海拉是木薩女神降世。
海拉不可以嫁人，她應該生生世世侍奉太陽神，也只有她才能侍奉至高無上的太陽神。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庸俗的男子能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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